徐林從國內回來的第一天，正好是星期六。我們一起去Centerpoint吃飯。

他告訴我，他今年打算回國了。

“啊，不是說好要在這邊陪我的嗎？”我驚訝的問。

“正是因為考慮到我們的將來，我才要先回去啊。我要先回去找份工作，安頓下來，你回國後才能有一個落腳點啊；不然到時候一起回去的話，兩個人都漂著，會很容易吵架的。”

“但我就是希望你在這邊陪我嘛。”

“你聽我講，我有一個朋友，他和他女朋友關系本來很好的，他很想結婚。後來有一段時間，兩個人都丟掉了工作，壓力太大，總是吵架，最後走著走著就散了，我不想這樣。我們要從中吸取教訓，知道嗎？我走了以後，你和劉青兩個人可以有一個人出來做總編啊，我到時候看能不能向老板推薦推薦你。”

“我不想做總編。”我明確的告訴徐林，“我希望你留下來。”

“那麽劉青呢，你希望她留嗎？”

“劉青當然得留啊，我們人手本來就不夠。我只是有時候有點煩她，不理她就是了，我沒有別的意思。”我說。

“好，我大概知道了。你現在要好好工作，努力表現。現在已經是三月了，九月我的合同就到期了，我們呆在一起的時間可能不足半年了。”

“你就留下來陪我嘛，你走了我怎麽辦啊。”

“我是必須要回去了。到今年九月份，我在這邊就整整待了五年，整整熬了五年的夜啊，你看我的頭發，掉了多少。我今年回去過年，我媽都心疼我啦。”

他說他媽心疼他了，他開始同情自己。當一個人同情自己的時候，就會變得極度自私。

我們一人點了一碗面食，但我卻沒有心思吃。我把面裏的牛肉夾起來吃了，喝了一點湯，然後把碗推到他的面前。他吃完自己的那份，就開始吃我的這份。

“有些事情我不想讓你知道。”他自言自語似的說。

“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啊。”我也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問。

我心裏一直想著他說的那幾句話，他說回國是為了不分開，但我們相處才不到半年啊，他就決定回國了，這樣分隔兩地的能有好結果嗎？

這天回去以後，我們沒有像平常一樣待在一起看電影，而是各自回到房間忙自己的事情。他好像有意躲著我似的，我甚至想，難不成他媽給他介紹了相親對象？要他回老家拜堂成親？

在印尼，全年只有兩個季節，那就是旱季和雨季。三月一到，雨季隨之進入高峰期，印尼全國都會出現包括暴雨在內的極端惡劣天氣。

這裏的暴雨下得非常的突然，有時候正在報社改稿，雨滴霹靂吧啦的砸下來，轟隆作響，聊天的人不得不隨之加大音量；有時候是下班回家的時候，車裏正放著印尼當地歌手的音樂，然後暴雨傾盆而下，恍惚之間竟有了一種穿越的感覺。

暴雨一來，印尼各地就要起澇災了。棉蘭的排水系統建於荷蘭殖民地時期，如今已經不勝負荷。

我們居住的地方屬於棉蘭市最繁華的地區，最嚴重的時候，這段路的積水有半米深。車子開過去，路上的水被劈得老高，像是坐游艇一樣。

水患四起，山崩、泥石流等災害也隨之而來。印度尼西亞氣象氣候暨地球物理局(BMKG)持續發布警告，呼籲民眾做好防災準備。

這個時候最忙的人不是印尼總統佐科，而是雅加達特區省長鐘萬學。他是一位華人。雅加達城市規劃差，人口擁堵，建築過量，一百多年前由荷蘭殖民地政府建造的舊排水系統早就不勝負荷，再加上河流泛濫、河水決堤的原因，這座城市一到雨季基本上屬於癱瘓狀態。有專家表示，每年，雅加達發生的水患所造成的損失達約十億美元。

鐘萬學致力於解決雅加達城市水患問題，正在實施一項宏大的工程，那就是雅加達河岸拆遷及河提重建工作。這關系到他能否在下屆選舉中贏得連任。

與旱季的時候相比，雨季的印尼像是換了一個脾氣。

讓我搞不懂的是，回國休了一個年假的徐林也像是換了一個脾氣，變成了另外一個人。

他這段時間總是沖我們發火，動不動就罵人，有時候還帶臟話。

印象比較深的一次是他發給我一段英文新聞，讓我用Google翻譯一下。我看到標題上的CHANNEL，脫口而出“香奈兒？香奈兒怎麽啦？”

徐林聽到這句話，氣的半死，坐在總編的位置上罵了我有半個小時，當時我就被罵哭了。

我邊哭邊去翻譯，才知道這段新聞講的是“據第一華語頻道報道，新加坡市區一棟大樓失火了。”

CHANNEL是頻道的意思，而香奈爾的英文是CHANEL。我的英文竟然已經爛到這個程度了。

他一罵我，我就和他冷戰。我只要一和他冷戰，他就故意對徐青特別好，然後我就乖乖投降。幾個回合下來，我身心俱疲，特別想從這種怪圈中抽離出來。

一個多月的時間，我們共吵架冷戰不下六次，平均每個星期一次，並且冷戰時間越來越長。

這段時間也是我給發小周維維打越洋電話最頻繁的時候。

我跟周維維打電話時，不止一次地說我沒有信心和他走下去，即便是在非冷戰時期。

又一次打電話時，我忍不住哽咽。

“他總是故意說我，而且我沒有錯。都是用什麽版廢了，不能看之類這麽嚴重的詞。況且，我並沒有錯，他故意很大聲說我，是為了讓她聽到。我曾不止一次地跟他聊這個事，他的回答是，我不說你，我怎麽說她。”

“他的邏輯怎麽這麽奇怪，他是為了顯示公平嗎？然而這對兩個人都不公平啊。況且你性格那麽好強，怎麽受得了。”

“而且我還不能因為這個難過，我一難過，他就說‘我有跟你打預防針，我說你不是因為你有問題，你自己太較真，我也沒有辦法’。”

“那你怎麽回答的，對這種邏輯很奇怪的言論。”周維維問

“我說，可是你每次都裝得好像，我每次都當真。”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。

“我們之前有約定的，鬧脾氣不可以影響工作。結果那時他都不看我的版的。後來問他的時候，他說沒有這回事，是我拿去的太遲了。”

我一邊哭一邊說，都有一些詞不達意了。有時候睡著了，也會哭醒；哭累了就接著睡。

不知道是眼淚流進了耳朵，還是受雨季氣候的影響，我的耳朵總是有點隱隱作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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